中国金融科技企业正不断走向东南亚。无论是在东南亚遍地开花的巨头BATJ,还是在某地扎根、由点及面的财富管理机构、P2P等垂直细分企业,中国金融科技企业的国际化步伐越来越大。“大幕开启,东南亚市场未来或因此日新月异。”正尝试在新加坡落地智能投顾业务的PINTEC集团(品钛)璇玑公司CEO郑毓栋说,“但中国企业需立足当地需求,提升同时防范市场风险和境外政策风险的能力,勿盲目跟风。”
“许多金融科技的细分领域,诸如智能投顾、大数据、区块链以及天使投资人服务平台、监管科技等,或成为东南亚地区经济的新增长点。”宜信公司创始人、CEO唐宁对记者说。《财经国家周刊》记者梳理发现,走在前面的企业已将东南亚的支付、网贷、财富管理等领域基本覆盖。从时间线来看,宜信是较早出海的金融科技公司——2014年10月,宜信开展全球房地产金融投资业务;2015年11月,宜信财富管理(新加坡)有限公司获得新加坡注册基金管理公司牌照,2016年5月获得由新加坡金融管理局(MAS)颁发的资产管理全牌照。很快,BATJ等互联网巨头开始在支付领域跑马圈地。
蚂蚁金服施行了一贯的收购策略:2016年,战略投资泰国支付企业Ascend Money,以期打造泰国版“支付宝”;2017年2月注资菲律宾电信运营商Globe旗下数字金融平台Mynt,为当地消费者和小微企业提供普惠金融服务;4月,将其控股的东南亚电商网站Lazada旗下在线支付平台helloPay合并进来,后者在新加坡、马来西亚、印尼和菲律宾等国将以Alipay的名义继续运营;5月,为马来西亚境内的2100多家7-Eleven便利店提供支付宝移动支付服务,抢占市场。
腾讯则以东南亚机场、免税店、连锁超市等为据点抢占支付市场。2017年7 月,微信支付宣布申请马拉西亚支付牌照。
同样,2017年9月,京东金融宣布与泰国尚泰集团成立合资公司,以“支付先行”策略进入泰国市场。合资公司初期将以支付业务为核心,未来或将业务拓展至消费金融、供应链金融、保险、理财等多个领域。
紧跟着BATJ的是一系列打着金融科技旗帜的中国企业。例如,品钛于2017年10月宣布与香港富卫集团在新加坡成立金融科技公司PIVOT,面向东南亚地区金融机构提供数字化财富管理及智能投顾技术服务,而其产品和服务的提供商则主要来自于品钛已有的子公司璇玑。由此,品钛形成了技术团队“在内”,销售团队“在外”的出海模式。
这其中值得注意的是,品钛和京东金融均选择以成立合资公司的形式落地东南亚。
郑毓栋告诉《财经国家周刊》记者,这是“性价比”最高的方式,无论是牌照还是政府、市场资源,携手境外企业能更快的降成本并实现本地化。以总部在香港的富卫集团为例,其手握保险牌照且已在新加坡、泰国、越南、菲律宾、印尼等8个国家设有分支机构,境外的市场和政府资源丰富,“有助于我们立足新加坡,辐射整个东南亚市场。”而整个市场的最新动向,是大量网贷平台从2017年下半年起开始不断涌入东南亚,尤其印尼等国。迄今已在印尼孵化了7家现金贷平台的零一创投管理合伙人吴运龙告诉《财经国家周刊》记者,大量现金贷平台在2017年三季度落地印尼,“嗅觉灵敏的,2017年初甚至2016年就开始动手了。”原因有二:
一是中国网贷机构的经验、打法已相对成熟,且有核心的技术、产品和风控体系,可直接复制至金融环境相对薄弱的印尼;
二是印尼的网贷市场还未形成梯度分化,蛋糕足够大。
“但大部分平台仍处早期,还在搜寻当地团队。”吴运龙说,“产品也刚起步,还未放量。”“多数平台仍处于前期攒数据阶段。”某近期落地印尼的现金贷平台高管对记者说,“并且都在申请牌照,但至今未有一家获批。”记者从多个渠道了解到,目前有来自中国、韩国、俄罗斯等多个国家的160多家现金贷平台正在排队申请印尼的P2P牌照,从递交材料到获得备案,平均历时1-6个月。“备案后即可开展业务,但拿到牌照大约需一年时间。”前述平台高管称。“并非谁都能分一杯羹”
放眼东南亚,最受中国金融科技公司青睐之地的是印尼和新加坡。印尼拥有足够大的信贷市场。据吴运龙介绍,目前印尼仅有三成人口有银行卡,而有信用卡的人数不足两成;而新加坡作为全球财富中心之一,其私人银行的发展或已超香港,且财富管理人才集聚,财富管理市场较成熟,正持续吸引着全球资金。尽管市场前景广阔,但当地的金融环境及金融基础设施能否支撑大规模的新型业务模式、技术、理念扎堆涌入?“这里机会很多,但基础尚浅。”某投资印尼网贷市场的人士对记者说。
首要难题,是电商仍处发展初期。东南亚电商平台Lazada首席执行官Maximilian Bittner曾表示,东南亚的电商渗透率仅约3%,因此Lazada与BATJ的合作其实是促进自我变革的第一步。2017年6月,阿里斥资约10亿美元增持Lazada,持股比例由51%升至83%。8月,阿里又对印尼电商公司Tokopedia进行了11亿美元的新一轮增资。但尽管资本和资源持续强势进驻,作为电商业务基础的物流、支付等软硬件却仍较落后:
一是物流方面,“最后一公里”问题尚未解决,送货员只能将货物送到作为代收点的罗森、7-Eleven等便利店,且消费者大多还是货到付款。“新加坡的物流虽略好于印尼,但价格很贵。”郑毓栋说,“总体跟中国差距较大。”
二是移动支付环境尚未形成,第三方支付目前仍主要依赖线下。印尼互联网服务提供协会(APJII)统计数据显示,在印尼电商交易支付方式中,使用网上银行支付仅占1.5%。
“根源在于网银不发达。”前述现金贷平台高管说。“线下代收点仍是第三方支付的主要媒介。”第二个难题,大部分东南亚国家征信体系尚不完备,各国水平参差不齐。“在信用信息的获取上,东南亚市场尚处早期。”唐宁指出,“征信体系建设较差。”
具体而言,新加坡央行的征信系统在东南亚各国中相对完备;印尼央行虽拥有征信系统但覆盖面有限,大部分人由于未申请信用卡或没有借贷行为,未被纳入征信体系。“有些人连独立身份编识都没有,手机卡也无法实名制。”前述现金贷平台高管说。但尽管如此,政府对于个人隐私保护的法律框架却较为健全。“随着落地的企业越来越多,今后采集、收集用户数据和信息的成本将越来越高”。
第三个难题,是当地用户的差异化习惯。郑毓栋介绍,中国的银行在新加坡的C端业务发展始终差强人意,“除却竞争激烈,主要就是用户偏好的差异”。例如,大多数新加坡用户主要靠电脑浏览信息,因此银行的PC版网页很重要,但国内飞速发展的“移动时代”使得人们更偏爱使用手机APP,银行难以对此照搬中国模式。并且,当地用户对于网贷也还尚需一段了解和认知的过程。此外还是境内外的差异化监管潜藏风险。“印尼监管层对引入新技术较为积极。”前述现金贷平台高管称,“但绝非全盘接受。”例如,印尼央行(BRI)、印尼金融服务管理局(OJK)于2016年底联合发布P2P监管规定,强调外国公民或合法企业直接或间接占有P2P平台所有权占比不得超过85%,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监管的可操作性。
新加坡金融监管局局长Ravi Menon此前曾表示,从数码和移动支付方式,到智能和生物认证方式、虚拟货币、云计算、大数据等,科技进步正在重塑全球金融业。为建设“智慧金融中心”,未来新加坡将营造一个有利于创新但又不会忽略监管的适宜环境。“出于对国内政策的规避、对利润新增长点的需求,一部分互金企业选择了出海。”苏宁金融研究院互联网金融中心主任薛洪言对记者说,“但这并不意味着谁都能分一杯羹。”并且,无论是网贷、支付等领域的中国商业模式注入,还是中国技术、中国能力的标准化输出,外来企业从初期落地到培育成熟的市场,都需要时间、资金的大量持续投入。明确自身能力边界热潮之下,企业需有冷静的思考。
唐宁认为,须理性认识国际化战略的高风险属性,任何企业都不应为了国际化而国际化,要基于自身禀赋来制定适时、适宜的出海策略。例如,宜信将投资全球金融科技企业作为自身国际化布局的重要举措之一,已在美国市场上投资了近20个金融科技项目。“这不仅是一种自身能力的输出,更是通过直接投资的方式参与全球的金融科技创新,打通与外界交流学习的通道,强化企业的国际化基因。”唐宁说。国际化战略的成本高昂,不只是简单的设点、挂牌、走过场,而在于建设自身能力,夯实核心竞争力。金融科技发展是一场长跑,企业需要对金融风险、社会责任有更多、更深的理解和担当。“并非所有的企业都适合出海。中国市场很大,一些企业何不努力将中国市场做深、做透?”唐宁认为,这些年来宜信的国际化之路始终走得小心谨慎,就是因为能力建设不可能一蹴而就,需要在拥有天时地利人和之下,逐步建立起国际化的人才和资本储备。同时,要明白教学相长的道理,在为客户做好服务的前提下,一边走一边学习。“要明确自己的能力边界,并根据自身基础来打造新的竞争力后再出海。若盲目好高骛远,反而会引致风险。”这其中,人才国际化与团队本地化尤为关键。
在唐宁看来,国际化的本质是用全球最优的科技、模式、资源、人才来打造自身的企业文化,构建一支“即便在国内办公也能随时应变全球变化的队伍”,实现思想国际化、经验国际化和行动国际化。“而非在境外盲目铺摊、盲目砸钱。”
在团队本地化方面,郑毓栋认为,本地化团队在当地拥有得天独厚的人脉资源,便于与当地监管层和客户充分沟通,省去大量的时间和成本。
|